呂惠卿從未栽過這麽大的跟鬥，在三軍面前丟盡了顏面，他氣急敗壞奔上墻，老遠便大喊道：“戰馬不濟，但末將還能步戰，大帥為何招我回來？”

眾將都忍不住笑了起來，這個呂賁兒還死要面子。

趙煦卻怒斥一聲，“給我閉嘴！”

呂惠卿單膝跪下，低下頭一言不，臉卻脹得如豬肝一樣，胸膛劇烈起伏，天底下他就怕兩個人，一個是他的師傅鐘惡，一個就是趙煦，這個時候呂惠卿憤恨得胸膛都要爆炸了，只有趙煦能壓住他。

趙煦語氣一轉，稍微和緩下來，“之前我就給你說過，勝敗乃兵家常事，當初我也在眾目睽睽之下敗在趙構手中，我像你這樣憤恨過嗎？”

呂惠卿實在無話可說，孫長樂能和趙構比嗎？但趙煦柔和的語氣也安撫了他心中的憤恨，他聲音哽咽起來，抹一下眼淚道：“卑職給大帥丟臉，請大帥重罰！”

周圍大將都忍俊不住要笑出聲，連陳龔書也扭頭望天，臉上卻是狂笑的表情。

趙煦狠狠瞪了眾人一眼，又對呂惠卿道：“這一戰非你武藝不高，只是戰馬不濟，這樣吧！回頭我把趙雲山的戰馬賞給你，你就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尷尬局面了。”

眾人都一臉羨慕，要知道趙雲山的戰馬也是先皇神宗的坐騎，是一匹極品大宛汗血寶馬，被稱為‘赤箭’，被岳飛俘獲，獻給了大帥，人人都渴望自己能得到那匹寶馬，卻沒有想到大帥最終將他賞給了呂惠卿。

呂惠卿心中感動之極，淚水再次流下，哽咽聲音道：“卑職粉身碎骨，也不能報答大帥的知遇之恩！”

趙煦點點頭，讓呂惠卿下去休息，他又轉向敵軍大陣，這時，孫長樂正調頭回本陣，清風軍中鼓聲震天，一片歡呼，孫長樂的勝利使清風軍士氣大振，趙煦隨即令道：“關閉營門，弓箭防禦，不準出戰！”

盡管清風軍士氣大振也沒有用，除非他們來攻打大營，否則很快就會糧盡而退。

孫長樂回到軍中，單膝跪下交令，單明月卻厲聲喝道：“給我綁了！”

士兵們一擁而上，將孫長樂捆綁起來，孫長樂大驚，“卑職無罪！”

單明月喝道：“你明明可以殺呂惠卿，為何不動手？”

“啟稟將軍，卑職被敵將冷箭所擾，失去了先機！”

“放屁！”

陳智武沖上來指著孫長樂大罵：“他沒有了戰馬，只是一個步將，難道你還殺不了他嗎？”

孫長樂怒視陳智武，“卑職本來武藝就弱於呂惠卿，旁邊還有陳龔書救援，陳將軍覺得我能殺得了他嗎？況且我為陳將軍要回了張童仁的級，陳將軍為何不領情？”

“我領你的狗屁人情，張童仁的首級有屁用，殺了呂惠卿才是報仇，分明是你吃裏扒外，單將軍，請殺了此賊，以正軍法！”

孫長樂是單明月的心腹愛將，也是他的兄弟，他不過是給陳智武面子才斥責孫長樂，怎麽可能真的殺他。

單明月冷冷道：“孫將軍擊敗羅士信，振奮我軍士氣，若殺了他，恐怕會動搖軍心。”

旁邊郝有德陰陰笑道：“原來單將軍的軍法是給別人看的，難怪周毓會投降，難怪孫長樂敢臨陣放敵將一馬，原來根本不用受什麽懲罰啊！”

“你——”

單明月怒視郝有德，“你不用挑撥離間，也休想要拿軍法來嚇我，孫將軍有沒有違反軍法我心裏清楚，他未殺呂惠卿是他審時度勢，但擊敗呂惠卿卻是大功，單某認為他有功無過，如果兩位將軍一定要堅持殺將，那我們去找主公評判，主公說要殺，我絕不護短。”

郝有德不過是想找個借口發難罷了，他冷冷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就去找主公評判，等主公主持了公道，我再服從單將軍的軍令攻打敵營，陳將軍，你要留在這裏攻打敵營嗎？”

陳智武氣得大罵：“老子留個卵子，老子也先去找主公主持公道，我們走！”

單明月氣得眼中冒火，卻又無可奈何，他知道郝有德和陳智武分明是借故發難，不想聽從自己的指揮攻打宋軍大營，這就是清風寨部曲制的弊端，除非趙行前來，否則誰也指揮不動這些手握軍權的大將。

這時，長史邴元真勸單明月道：“軍心不齊，不宜攻打敵營，不如撤下去再商議一下吧！”

單明月帶來的六萬大軍，一半是雜劣軍，只能壯壯氣勢，打仗卻沒有用，一戰即潰，關鍵還是要靠他們三人各自的一萬保留軍隊，那才是精銳之軍，如果郝有德和陳智武不肯戰，光靠單明月的一萬軍隊也沒有意義。

更重要是，這次單明月率軍北上的真正目的是要掩護一部分清風軍南撤汝南郡，在汝南郡重建根基，並非真的來和宋軍拼命。

單明月望著高大堅固的大營，宋軍防禦極為嚴密，他心中暗暗思忖，攻打軍營損失太大，不如佯退，引宋軍出來追擊，逼迫郝陳二人不得不應戰。

想到這，單明月隨即令道：“大軍撤退！”

六萬清風軍緩緩撤退了，他們臨時駐紮在二十裏外的一大片樹林內，這時天下起了小雨，樹林內又潮又冷，樹木難擋風雨入侵，士兵們沒有營帳，著實苦不堪言，人人低聲咒罵。

在西面一頂行軍帳內，陳智武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喝悶酒，這時，有士兵稟報：“郝將軍來了！”

只見帳簾一掀，郝有德走了進來，笑道：“聞到酒味，我就忍不住沖進來了。”

“來得正好，一起喝一杯。”

陳智武請郝有德坐下，又讓親兵上了一副酒具，陳智武倒了一杯酒嘆口氣道：“這個仗打得太窩囊了，我就不明白，好好的宋城不守，卻跑來送死，趙行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？”

郝有德瞇起眼睛道：“你真的想不到嗎？”

陳智武愕然，“想不到什麽？”

郝有德盯著他半晌，見他真的像不知情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，冷冷道：“那我就告訴你吧！趙弘率一萬軍隊南下了，帶走了清風軍所有的黃金珠寶。”

陳智武的眼睛驀地瞪大了，“這.....這是為什麽？”

“原因很簡單，趙行要另辟根基，聽說準備去汝南郡，趙弘便是先一步前往汝南郡，一旦形勢不妙，趙行就會率軍突圍南下。”

陳智武有點糊塗了，他連忙擺手，“你等一下，我不明白，這和我們出兵有什麽關系。”

郝有德見他還是沒有轉過彎來，便搖搖頭道：“你還沒有想到嗎？宋軍兩萬騎兵就部署在谷熟縣，宋軍騎兵不離開，趙弘軍隊怎麽南下？必然是需要一支軍隊引開騎兵，而這支軍隊兵力絕不能少，否則楚丘縣就足以對付了，只有誘餌足夠肥大，才能把谷熟縣的騎兵引來，陳兄，我們就是這塊肥大的誘餌，讓趙煦吃得爽快，他們趙家就能逃脫覆滅的命運了。”

郝有德挑撥十分尖銳，陳智武頓時勃然大怒，他重重一拍桌子，“我跟隨他五年，忠心耿耿，他就這樣待我嗎？”

郝有德冷冷道：“跟他十年也沒有用，除非我們也姓趙，否則我們在他眼中就是一條狗，隨時可以宰殺，陳兄，趙行已經不是從前的趙行了，權力將他變成了另一個人。”

陳智武又憤恨又失望，他恨不得立刻造反，但想到自己妻女在趙行手中，一時令他憂憤難洩，他一把抓起酒壺便向自己口中灌去，郝有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，註視他眼睛道：“陳兄，喝酒解決不了問題！”

“那怎麽辦？”

“趙行無情，我們何必再有義，天下如此之大，我們又何必在他這棵樹上吊死？”

陳智武沈思良久，終於點了點頭，“你說得對，軍隊是我帶上清風寨的，是我陳智武的軍隊，他想要我替他死，做夢吧！”

郝有德見時機已成熟，便低聲對他道：“實不相瞞兄長，我和趙弘已經聯系了遼國太子耶律雄偉，他表示願意接收我們，估計趙弘已經投去燕雲，機不可失，我們今晚也離去。”

陳智武驚得目瞪口呆，連趙弘也投降耶律雄偉了嗎？他知道太子耶律雄偉就是從前清風寨軍的二當家，郝有德和他暗中有聯系很正常，但趙弘居然也投降了，著實讓陳智武深感震驚。

他終於明白了，清風軍真的完蛋了，連自己的兄長都背叛了，趙行還有什麽？

陳智武雖然不舍自己的妻女，但他想到宋軍可怕，想到自己未來的前途，便終於點了點頭，“也罷！大丈夫何患無妻，我跟將軍一起走。”

郝有德大喜，他自己一人兵力太少，如果加上陳智武的一萬軍隊，那麽他們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多了，他當機立斷道：“時間就定在今晚三更，我們向西撤退，穿過上洛郡去燕雲。”

“那單明月怎麽辦？就這麽放過他嗎？”陳智武想起了張童仁之死，他心中還是有點不甘。

郝有德陰陰一笑，“你就放心吧！我就算走了，我也會讓他嘗到我的厲害。”

“好吧！”陳智武終於下定了決心，“那我們就一言為定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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